苏子籍听了略一怔,就这时,突觉得一片阴冷之气移过来,太子声音顿时停止,良久叹着:“时间到了!”
才说着,只听“吱”一声,院门大开。
陆陆续续过来许多人。
个个年轻貌美、身姿婀娜,摇曳生姿,走得近了,方看清,漂亮的女人身上还可,后面丫鬟,个个背着或大或小的包裹。
更不要说仆人和侍卫了。
似乎准备搬迁,各带心爱之物。
然而当脚步抵达庭院后,身体就发生变化,血腥和尸臭味渐渐也迎面扑来,苏子籍面色不变,目光扫过。
几乎个个死状惨烈,或者砍杀,或者自尽,甚至还有赤裸身体的,肌肤都发黑,黑色液体不断渗出。
逐渐变成各式各样尸体,僵直着慢慢集中,吃力的跪下。
乌压压跪倒一片。
但是能看见,哪怕眼珠耷拉在脸上的尸体,仅剩的眼珠中露出企盼的表情。
“太孙,你可知晓,府内本有七百三十一人。”
“但困在此处二十年,已有一百零九人,因无法维持而神形尽灭!”太子目光扫过府里的人,淡淡说着:“幸亏,还是给我们等到了。”
“要不,许多人等不及了。”
太子说到这里,才终于露出无法言语的神色,低头看向脚下。
地面透出红色霞光,之眼前逐渐明亮,俨然洞开奇异的入口。
光中若隐若现,有一物浮现,缓缓上升,直到半空中,轮廓逐渐明晰,是卷金黄色的圣旨。
无人宣召,旨意徐徐展开,黄底朱字,字字闪烁光明。
似有人朗读着旨意内容,又似乎有人嗟叹,声音却有些模糊,听不真切,就如褪色的旧书卷。
苏子籍却听懂了。
“二十年前,故太子定谥的旨意,竟然停放了这样之久。”
“果是非生非死之间。”
旨意透出光芒照在太子身上,云气环绕,轻柔将其覆盖,而太子手一挥,更有霞光照了过去。
霞光到处,所有的尸体又渐渐消去尸斑,恢复成活人样子,甚至套上了新衣新裙。
一切似乎和进来时一样,少女年轻貌美、身姿婀娜,摇曳生姿。
仆人恭顺站着,侍卫铠甲明亮,按刀不动。
甚至有女人,怀抱几岁的孩子,侍在了太子身侧,眼神温柔。
太子目光扫过,不由哽咽:“现在,孤就要去给列祖列宗继续当个好太子,好皇子……”
“总算旧人大半多在,尚可足慰孤意!”
他似乎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缓缓向下沉去,没入霞光通道。
那通道的尽头,云遮雾绕之间,有重重栏杆、宫阙,光明俨然。
下一瞬,一切光芒敛去,大地也恢复如初。
太子,是真的离开了。
府邸的亮光渐渐开始缩小,周围萦绕着灰色雾气渐渐扩大,放眼看去,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水声,流淌的声音也渐渐放大。
苏子籍并不理会这些,只是豁然抬首。
“那就是郑朝帝乡所在?的确受天下气数,正当鼎盛,大有能量。”
方才短短瞬息里,苏子籍的确是生出感应——龙气交感,隐隐呼唤。
他感觉到,作为太孙,自己也可以前往。
但是。
“只有傻子才去!”
下去容易,上来却几乎无望了。
“太子暗助我,赠予我龙气,瞒天过海,以假换真。”
“这事旁人不知,但太子去了帝乡,必然要面见郑朝太祖……他怕是隐瞒不住。”
“我跟着去,正入罗网,怕必死无疑。”
“就连太子,也等着我登基后追封,以定气数。”
苏子籍仰望天空,灰沉沉的云层,密不透风,心里黯然,却明白了太子的心。
与梵神所说谎言不同。
灵魂并无普遍的永恒之性。
若无香火,信仰,名声,册封等,凡灵不过三载,就彻底灰灰。
有些也难坚持百年。
这就是为什么,民间祭祀不过三代。
轮回同样是梵神所说的谎言,祭不到,并不是转世,而是真正没有了。
太子被皇帝所杀,可如果还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跪受旨意,前去龙气福地。
若不去,只有灰灰。
太子尚是如此,历代被杀之将相,还不得不投靠杀自己的皇帝,高喊万岁,又是何等复杂心理呢?
生前忍耐,死后还得继续忍耐,这世界就这样冷酷无情。
除非,成为社稷之主。
苏子籍感慨万千,不过既太子离开,那自己也不必为难,诚是美事。
通往大业的道路上,又清扫了一块迷雾
但眼前又出现新的变化,让人不得不在意。
“为什么此时,太子会摆脱束缚?”
“是我兵变了么?”
才寻思着,身影缓缓消融,就像存世的一缕幻影,转眼没入黑夜。
养心殿
皇帝打了个盹,睡眼惺忪之间,似有所觉,似乎风雨变大了,雨点啪啪打下,响成一片。
皇帝在蒙眬中醒来,一眼看去,左右侍从,殿中甲士,竟无一人在侧,满是空荡荡。
“侍卫呢?太监呢?都死到哪里了?“皇帝心中有些慌乱,仿佛有事要发生。
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人,穿着熟悉常服,缓缓而来。
说来也怪,这身影跨入殿中,仿若打破了什么隔膜,外面幽深的黑暗之中,风雨声忽然就潮水般涌入殿内。
一下子就真实了。
“福儿?”
皇帝心中困惑,又有点意识昏沉,唤出口来。
“怎么一直站在那?”并不觉有异,他继续问着。
那身影也不抬头,只是默默站着,半晌,缓缓抬头。
血污满面,苍白如纸。
皇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顿时想起……太子已经死了!
死了二十年了。
恰在此时,殿内有阵冷风卷过,灯烛一时全灭。
那阴森森的身影,凭空向前飘移几丈。
原先还止在殿门处,现在竟到殿中,眼看着就要飘到皇帝面前。
心跳仿佛停止了跳动,更有阵阵灼烧感,自胸腹间传出。
皇帝手足冰凉,咬着牙。
“福儿,你敢弑君?”
那身影勉强走了几步,身影却摇晃了下,而后怔了下,又想说话,可却说不出,终于,他也不再说话,黯然一叹,转身就走。
“不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离开,皇帝反感觉到巨大的惶恐,匆忙起身,带倒了一排杂物,踉跄扑过去,却又失足踩空台阶。
一种坠落的下坠感,包围了皇帝。
“你回来!”
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