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内,阴森森的。
这种地方平日都是大门紧锁,除了周吏给案犯送点牢饭,不会什么人。
此时,地牢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走道上回荡,一步,两步。
一步,两步……
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锦衣使,双手抱在胸前。
他眉宇清俊,高岸挺拔,眉头紧锁,正聚精会神思考着什么。
此人正是李云霄。 他已经在过道上来来回回踱步了大半天。
苏千羽觉得无聊,便到外边扑蝴蝶去了。
周吏因为对苏千羽产生了心理阴影,开完门就灰溜溜地跑了。
李云霄观察地牢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裂缝、暗格。
他想不明白,在这样密封的空间里,凶手是怎么把耳中小人放进地牢杀人的。 此时,地牢的门又被打开了,李云霄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面色冷峻的吴万川。
吴万川见到李云霄,悠然地道:“明日一早,柳三就要被押往菜市口问斩了,李小缉这是来看柳三吃断头饭的吗?”
李云霄摆了摆手:“吴小缉说笑了。”
吴万川走到柳三的牢房前,见柳三还在昏睡,冷笑道:“等过了明日,就要永远沉眠了,还睡什么。” 李云霄跟在他的背后,也望着柳三,喃喃道:“到时候谁死还不一定。”
“李小缉到现在还觉得柳三不是凶手?”吴万川有些不悦。
李云霄点头:“他不仅不是凶手,还是凶手从一开始就选好的替死鬼。”
“替死鬼?”吴万川失声笑道,“你有什么证据?”
李云霄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预感。” 这是实话。
虽然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也知道凶手的动机,但最为关键的证据,他还一筹莫展。
这便是他现在最为头疼的地方。
“到这时候都还没有找到证据,我看是来不及了。”吴万川伸手摸了摸鼻子。
李云霄语气坚定地道:“不对,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只要柳三还没有被问斩,我都来得及。”
吴万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走出柳三的牢房,李云霄也跟了出去。
“唉。你真的很像我刚来镇妖卫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充满干劲,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李云霄问道:“这样不好吗?”
吴万川转过身,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水至清则无鱼。真真假假,谁又弄得清楚。很多时候,上头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结果。”
“结果?”
吴万川语气柔和下来:“不错,有了这个结果,就可以给圣上一个交代,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就为了给他们交代就可以不顾真相,即便是冤枉人也无所谓。”李云霄还是不服。
“所以我说水至清则无鱼,你身在朝廷这个染缸,想要不变黑,这是不可能的。你好好想想,南宫主司为什么只给萧千户一天断案,一天时间够查什么?我比你早来镇妖司几年,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其实吴万川说的这事,李云霄也想过。
确实,总司只给他们一天时间,限期破案。
镇妖律又规定,不准用刑,不准逼供。
真的按这样操作,想要弄清案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时候,对于锦衣使来说,根本就是个两难的局面。
所以萧千户到了衡州之后,才会对吴万川那个明显有破绽的审案结果欣然接受。
他本以为萧千户年纪较轻,德不配位,对破案没有那么上心。
翁大头办案懒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时候李云霄才明白过来,他们其实才深谙镇妖司的规则。
镇妖司要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结果。
只要能对上头,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便是完成任务了。
李云霄感叹,在镇妖司的规则里,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小白。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时李云霄注意到吴万川的脸上冒了很多汗,心里有点疑惑。
地牢里也不算热,他为何会流那么多汗?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柳三身旁的水桶,冷水浑浊,也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
周吏之前说过,那是对案犯用刑昏厥后,作泼醒之用。
“水至清则无鱼……”
他忽然间恍然大悟,一种解开谜题的快感让他欣喜不已,激动地用双手抓住吴万川的手臂。
“我想明白啦,我想明白啦,多谢。”
吴万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用谢,你但凡能听进去一两句……”
李云霄的眼睛发亮,他打断了吴万川的话:“有些案情我之前还没有想明白,现在终于想通了,多谢!”
吴万川:???
……
弦月如钩,夏虫低鸣。
入了夜,镇妖卫变得安静下来。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小吏们都累瘫了,吴万川严格,不准他们回家,随时在镇妖卫候命。
于是小吏三三两两地靠在长椅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李云霄早早地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他现在要做的事是让自己赶快入眠。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没有解开,他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去一梦潭找灵。
用自己的信息找灵交换。
灵有几百岁的寿命,经历了世间的风风雨雨,见识远远高于他。
从她那里,说不定可以得到答案。
但眼下李云霄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睡觉这种事,越想睡便越睡不着。
他躺在床榻上一个时辰了,还是半点倦意都没有。
“砰砰——”
偏偏这时候他最担心的事来了。
不知道去哪里喝得酩酊大醉的翁大头回来了,用力拍打李云霄的房门。
“睡了,头爷能不能明日再来。”李云霄委婉地拒绝。
但翁大头不肯放弃,在敲门无用之后,开始用自己的大头撞门。
“砰、砰、砰……”
这撞门声好似敲钟,使得李云霄更睡不着了。
而且李云霄也担心,翁大头这样撞下去会撞得头破血流。
万一他真撞死了,自己还无缘无故背上一条人命。
李云霄悻悻然地下了床,打开房门。
翁大头见他开门,立即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号啕大哭起来。
“云霄,头爷心里苦啊。”
李云霄撇了撇嘴,现在最苦的是自己吧。
他把翁大头扶到凳子上,让其坐下。
“头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