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永远只会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把世间的一切都看的和他自己一样龌龊,或者把所有人都看作和他一样没有格局。
苏咏霖从来没有把南宋这一亩三分地放在自己的战略大局里。
在他眼里,南宋君臣已经是冢中枯骨了。
秦桧死了,赵构也即将退位,但是这一对极品君臣给南宋小朝廷带来的格局打击几乎是不可逆的。
北宋有宋太宗和宋真宗父子这对极品父子,带领北宋失去了成为大一统王朝的机会,退化为一个比较大的割据政权。
而南宋有赵构和秦桧这对极品君臣,再次把北宋的格局进一步往下拉,变成了一个局部性的割据政权。
如果说北宋是二级伤残,那么南宋就是高位截瘫。
就算内部偶尔出现一两个有战略眼光的战略家,也会在无止境的内斗内耗中失去一切。
那些没有格局的人会竭尽全力把有格局的人拉到和他们同一个档次的地步,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所以南宋终究不能变回北宋。
南宋甚至不能算做战略上的对手,它的上限就是赵构。
赵构算什么战略对手?
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侥幸夺回了中原,那么南宋君臣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呢?
苏咏霖怀着这样的恶趣味和小小的期许,面朝北方而去,乘风破浪,于三月十六日从莒州登陆,带领自己的战士们成功会和孙子义、刘永强,与他们会师。
会师以后,孙子义、刘永强两人给苏咏霖举办了接风宴,并且对他的经历和志向感到十分的好奇。
在他们看来,苏咏霖一个南宋私盐贩子不好好的贩私盐,却要抛弃产业掺和到他们这种危险的事情中来,真的特别的奇怪。
苏咏霖在接风宴上叹息连连,红了眼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家原籍山东,祖父年轻时不甘受金贼折辱,毅然南下,意图反攻中原,驱逐金贼,但是宋廷并无恢复中原之意,还害死了一心北伐的岳将军。
祖父忧愤而死,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他想回到家乡安葬,想要落叶归根,可家乡被金贼侵占,我不北上,又如何能完成祖父的心愿呢?所以有此决心。”
“原来如此。”
孙子义和刘永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这个理由还是由本人说出来比较靠谱一些。
当然,也不是说怀疑什么的,人家都把贩私盐的家业给抛弃了跟咱们这群人一起玩命,没理由怀疑人家。
只是单纯的觉得奇怪。
这趟浑水不是什么人都敢来蹚一下的。
本次义军起义,大家公推发起人赵开山为首。
而苏咏霖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因为比较大的军械物资入股等等原因而地位比较高——大家都是大地主,不缺钱和粮食。
赵开山就是希望苏咏霖用自己的关系多搞点军械物资,钱和粮食他们这边多得是。
酒过三巡,大家伙儿都有些微醺,苏咏霖趁着这股酒劲询问孙子义和刘永强为什么要协助赵开山造反,以及造反的目标。
“为什么?不还是金贼欺人太甚?前几年一个谋克的女真人迁到密州,官府用十个钱一亩地的价格把密州我好几个朋友的地给抢光了,我那几个朋友不愿意,就给杀了。”
孙子义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一脸怒容:“欺负到这份上了,还能忍?再忍下去,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
刘永强也连连点头,攥着拳头红着眼睛,浑身肌肉绷紧,就像一头即将发起冲锋的愤怒的公牛。
“欺负到脑门子上了,要拿命开刀了,还能忍?就算赵兄不打头我们几个迟早也是要造反的!”
苏咏霖连连点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略作安慰,又问道:“那造反之后有何目标?”
“目标?”
孙子义看着苏咏霖。
“就是要让那帮北蛮子不准再抢我的土地!”
刘永强一拍桌子,把厚实的木桌子拍的一震。
“没错!要杀到他们怕!要杀到他们心惊胆寒,杀到不敢再来咱们这儿要地!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苏咏霖大为赞叹,连连称赞两位起义者的勇气。
接风宴宾主尽欢,大家约定明日休整,之后苏咏霖就可以准备和赵开山会和,等待四月起事了。
离开接风宴的大客厅,苏咏霖回到了孙子义安排给他的住处。
今晚是苏海生负责起苏咏霖的守夜工作。
“说实话,我不太看好这帮人。”
苏咏霖站在床边,脱掉了外衣,看了看苏海生。
苏海生正准备给苏咏霖打水洗脸,闻言一愣。
“阿郎为什么这样说?”
“海生,你没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吗?”
“这……”
回想起接风宴上的种种,苏海生用苏咏霖传授的思维思考一下,还真的发现孙子义和刘永强根本没有说到未来的发展什么的。
“他们只是因为被逼到没办法了,为了保护自己的祖产而起事,目标就是让金人不能威胁他们的祖产,但是究竟怎么做才能办到,他们只觉得杀人就可以,并没有清晰的规划,这一点,赵开山也是一样。”
苏咏霖回想起一年前和赵开山的海上会面。
赵开山以朴素的情绪和被逼上梁山的事实为缘由,被逼无奈决定起事,看的到眼前,看不到未来。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起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也不会考虑后果。
眼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起义能否成功,亦或是刚刚举办就被残酷镇压。
当时苏咏霖没说什么,后面他越来越确定山东的金人战斗力十分孱弱的事实,就觉得必须要规划一下以后的事情。
他数次写信给赵开山,让赵开山多做长远规划,赵开山却不太在意这种事情,认为水到渠成,打到哪儿走到哪儿即可。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阿郎,那怎么办?”
苏海生想起苏咏霖给他们规划的明确的驱逐金人夺回中原建立理想国度的目标。
他是真的愿意相信的,也相信苏咏霖的几步走战略,但是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每个人都和苏咏霖一样有明确的战略规划。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苏咏霖叹了口气:“眼下他们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祖产,并没有更大的想法,我跟他们说那种事情,他们只会觉得我在开玩笑,根本不会相信我,他们不像你们跟了我那么多年。
但是一旦起事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几十万人几百万人追随,就容不得他们不去设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想要停下来也是很难的,而一旦停下来,就真的完了。”
顿了顿,苏咏霖又有些顾虑。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本身的局限性太大了,一旦咱们在山东打出了名堂,一定会出问题,山东,只能攻,不能守。”
苏海生想了想,觉得也是。
“虽然咱们的目标的确很远大,但是阿郎,我是相信的,我相信你,我们这帮弟兄也是因为相信你,才会一起来北边的。”
苏海生的眼睛里有光,是火光,是那种就算在绝境里也不会熄灭反而会越烧越烈直至燃尽自身的火光。
看到这火光,苏咏霖很满意。
他的政治思想刻没有白教,至少,他的本部还是相信他的,是有目标和理想的。
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在队伍急速扩大的窗口期壮大自己的队伍,让拥有目标和理想的人更多一些,力量更强一些。
星星之火,谁言不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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